悠伶惜

过气写手

《不堪抄》第九十四章

第九十四章

 

岳绮罗重新睁开了眼睛,但此时眼前仍是一片黑暗。她跪在一片草地上,青草之下,是漫漫黄沙。

 

她在幻境中圆满了几生几世,然而现实的鬼城不过才刚刚过去几分钟。她千年的野心就在这几分钟间化作了乌有,只剩下一个活着的空壳。

 

风声猎猎,岳绮罗伸出手,抓到了一把黄沙。鬼城已经不再死寂,它像是被赋予了生命,在无尽的永夜中复苏过来。狂风席卷着黄沙砖瓦在城内肆虐,岳绮罗看不见,却能听见瓦片从梁顶剥离的裂响。巨大的风声中,有隐隐的啸声回荡,似号哭又似兽吼。

 

岳绮罗迎着沙尘扬起脸,轻声道:“云骐,你满意了?”

 

“还不够,”云骐的脚步声靠近了她,“你睁开眼看看,两千年的孤寂是什么滋味。”

 

“我已经瞎了,”岳绮罗八风不动,“你以为,天底下只有你知道什么是孤寂么。”

 

一个冰凉的东西抵在她眉心,是云骐手中的刀刃。

 

云骐笑了,鬼城中刮起了龙卷风,将他们围困在城中央的绿洲中。岳绮罗闭上了眼,但脸上仍然是无惧的神情。即使身处绝境,她也不曾表露出哪怕一丝的畏惧。

 

“起初,我的内丹融在你们的血脉中,混沌弱小,只能浑浑噩噩的替你们作恶。”云骐的声音几乎淹没在了风声中,“后来,你杀的人越来越多,积攒的怨念也越来越多。终于有一天,我从业障中化出了意识。”

 

一股温热的液体从她眉心流下,是云骐划破了她的血疤。无心镇在她养魂地的一滴血流了下来,须臾便消散在空气中。

 

但岳绮罗动也不动,仿佛根本觉不出疼。

 

“一千年前,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?”

 

岳绮罗没有说话,她记得一千年前自己的名字是萧殷华。

 

“我来提醒你吧,”云骐没有拿开匕首,又一滴鲜血流过她鼻尖,是她自己的血,“北宋年间,你一场瘟疫害死大半个汴梁的百姓。辽国时,你在草原上杀了数以千计的叛乱者。到后来,竟然还生出祭城的念头。”

 

“这两次聚起来的亡魂,足够我从中汲取力量。耶律钿匿死后,草原上仍旧冤魂不散,凝成一个巨大的鬼魂。我在这些魂魄中凝聚出独立的意识,一千年来,我一直等着你来见我。”

 

岳绮罗忽然笑了起来,声音却冷得像冰:“愚蠢。”

 

云骐翻手把刀刃贴在她颊侧,迫使她偏过头去。他恨不得一刀刀划烂她的脸,让她引以为傲的容颜尽数毁在他手里。然而他忽然地平静下来了,因为自己有更重要的事要做。

 

“寰清,你自恃无所不能,作恶多端。可你难道以为,你的灵魂不入阎王殿,就没有人来整治你吗?”

 

岳绮罗冷冷地笑道:“我死了,也要拉你陪葬。”

 

“哈!”云骐发出一声短促尖利的笑,“寰清,你想求个痛快,怕是也没那么容易。两千年来,你的亲人、朋友、爱人,都死在你的手里,无一幸免。我听说你上一世曾被恶鬼噬咬殆尽,那种滋味,想必永生难忘吧?”

 

岳绮罗忽然变了脸色,因为鬼城中的啸声忽然骤起,竟压过了风声和崩塌声。这啸声不是别的,正是千万怨魂的嘶吼!她无需有一双可视物的眼睛,便已能觉出千万道目光须臾间凝在她身上,目呲欲裂。混沌的夜空中,忽然亮起一盏盏明灯,有如一把把怨毒的刀子,要将绿洲中央的少女刺成筛子。

 

“寰清,你可叫他们好等一场。”云骐轻声道,“你以为,你逃的了吗?”

 

“他们的确死在我手上,我从不否认!”岳绮罗的声音有些颤抖,“可师兄死在你手上不知多少次,云骐,你又何辜!”

 

“是你害死他的!寰清,你罪孽滔天,还不悔改!”

 

岳绮罗忽然愣住了,而后轻轻笑起来:“原来你费了这么多心血,就只是想要我悔改?”

 

“非也,”云骐冷笑道,“我要让你尝尝,什么才叫永生的痛苦。”

 

鬼城已经彻底苏醒,然而在这场苏醒中,耳边呼啸的风声却停了下来。突如其来的寂静冰水一样兜头笼罩下来,岳绮罗徒觉自己从头凉到了脚,周身每一处都暴露在冤魂的瞪视下。她忽然涌上一股强烈的不安:“云骐,你什么意思。”

 

一个冰凉的身体被扔到她怀里,推得她向后擦出几寸。她摸索着探上怀中人的面庞,忽然浑身颤抖!

 

被扔到她怀里的,分明是顾止!

 

“顾止?”她颤抖着拍他的脸,“顾止...?”

 

顾止的脸颊仍然是柔软的,然而凉的像冰,双眼紧闭,无论她怎么叫都叫不醒。她还未从惊惶中走出来,忽然一股热血兜头浇下来,淋了她满头满脸。浓腥的血气中,不远处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。岳绮罗目呲欲裂,因为这分明是无心的声音!

 

“无心!”岳绮罗几乎是惊恐的叫出来,“无心!你怎么——”

 

又一股鲜血泼到她脸上,无心原本就异于常人,身体中没有多少血。这么多的血流出来,他想必已然受了重伤。事发突然,她还没能想通无心是什么时候跟进了鬼城,又是为何被云骐控制住。然而她已经来不及去想了,因为耳边云骐的狂笑声中,是无心此起彼伏的惨叫!

 

岳绮罗抱紧怀中不知死活的顾止,嘶声尖叫起来。她睁着一双全盲的眼,几乎要疯了,她是不怕死的,唯一只怕张显宗死。然而此时他冰凉的躺在自己怀里,身上唯一的温度是无心的血!她不能忍受自己深恩负尽,害死了顾止,竟然还要害惨了无心!

 

“云骐!你不得好死!”她在地上膝行着向无心爬去,声音嘶哑。一块温热的东西打到她身上,岳绮罗伸手摸了一把,是无心的一只手。她尖叫了起来。

 

“寰清,你看到了吗?”云骐放声狂笑,“这就是你的恶果!哈哈哈哈哈哈!”

 

“你放过他!”岳绮罗狂暴的吼道,“云骐,你放过无心和顾止,取我的命好了!”

 

“你想一死了之?”云骐冷笑道,“休想!”

 

无心已经叫不出来了,顾止冷冰冰的躺在她怀里,也许还剩一口气,也许已经没命了。她听见无心扑通一声倒在地上,剩下的一条手臂搭在她膝盖上,他的声音微弱成了气流:“岳绮罗,我死不了,你快走。”

 

岳绮罗跪在地上,满头满身的血,头发疯婆子似的蓬乱着。她向侧面一歪头,脖子像撑不住头的重量,颓然的垂下了头。

 

“是我错了。”

 

云骐脸上的笑骤然僵住:“你说什么!”

 

岳绮罗没有回答他,一阵低低的笑从垂下的头处传出来,笑声愈演愈烈。忽然一仰头,她冲着满天的瞪视放声狂笑,瞎眼中骤然涌出血红的光!

 

“是我错了,”她狂笑道,“云骐,你杀了我吧,换他们两个的命,值了。”

 

“你——你说的是什么,”云骐勉强的笑了笑,上前几步,“寰清,你以为事到如今——”

 

“是我的错,”岳绮罗忽然收了笑,眼中诡异的红光扑闪几下,骤然熄灭,“我杀了他们,理应偿命。”

 

岳绮罗抬起了头,空洞的眼睛望向他,一字一句的道:“我愿魂飞魄散,来偿我一世业障。”

 

云骐周身一震,竟半个字也说不出来。鬼城中的啸声骤然又起,悲歌四起,每一条冤魂都被她唤醒,呼啸着四下涌动。云骐惶然的退后几步,他知道这是怨魂开始往生了!

 

岳绮罗站起身前紧紧抱住了顾止,觉察出他微弱的鼻息,像一条小蛇般呼在她颊边。她鼻腔酸胀,哽咽着低声道:“还好,你还活着。”她轻轻地放下了顾止,让他躺在无心身边。

 

无心已经疼的没了力气,两指扯着她的衣角,轻声道:“岳绮罗...”

 

她轻轻掰开他的手指,在他身上摸到了一把匕首,是云骐捅在他身上的。岳绮罗叹了口气,低声道:“对不起,我到底还是连累了你。”

 

想了想又说:“往后我不在,劳烦你照顾好顾止。”

 

无心虚弱的道:“你干什么,你想寻死吗?”

 

岳绮罗没有回答他,她把匕首拔了出来,握在手心,站起来一步步走向云骐。

 

云骐癫狂的吼道:“寰清,你以为死就能解决一切吗!”

 

“我自尘土中来,当归尘土中去。四大各离,四大皆空。”岳绮罗静静地说道,“我此生尘缘已毕,徒留罪身,以祭献亡魂。”

 

她已经想通了。

 

王权富贵,天下第一,都是假的。她做了两千年叱咤风云的邪祟,到头来,竟还是落得一场空荡荡。爱她的人,都离她而去,她爱的人,也一次次因她而死。她孤零零的走在世上,已经太累了。

 

寰清寰清,原本是远离尘寰,却一生难断尘寰牵绕。

 

虚云,阿绣,子固,哲笃,荀陆离,乃至月牙,徐碧城,卿儿,都死于她手。她忽然意识到,其实所有人都不该死。他们一生一世的日子都毁在了她的手上,而她罪孽深重,已赦无可赦。

 

岳绮罗忽然想起阿绣的笑,她撇了撇嘴,轻声道:“对不起。”

 

她握紧了手中的匕首,仰起头与天空对视。耳边的啸声不间断的来回回荡,像是年幼时母妃给她唱的高昌谣。她低低的笑了,忽然将匕首刺进自己的胸口!

 

“岳绮罗!”

 

鲜血从伤口中喷涌出来,她忍住痛,拔出匕首,又狠狠地刺进胸口。她一连刺了七八个窟窿,血流到了脚下,连绵的剧痛中,她双腿一软,又跪在了地上,呕出一口鲜血,血中混着内脏的碎片。

 

岳绮罗伸手擦了一把血,她想,自己终于要死了。

 

她此生已经无憾,唯一记挂的,是她死前还不能再看一眼顾止。顾止,她在脑中拼命勾勒着他的面孔,要把这张脸刻在自己的魂魄中。哪怕魂飞魄散了,千百年后也能再找到他。

 

生当长相思,死当复来归。

 

岳绮罗垂下头笑着,五感都在迅速的离她远去。眼角留下了两滴温热的液体,不是眼泪,而是浓黑的血。

 

云骐站在原地目呲欲裂,因为垂死的岳绮罗身上涌出了一股黑气。黑气从她胸口的伤口中涌出来,在空中汇聚成了一条小蛇。是他打进她经脉中的黑蛇!

 

与此同时,无心从糊着血的面孔中睁开了眼,念起了往生咒。鬼城中的啸声随着他的往生咒骤然拔尖,一道道金光迸裂,满城的黑气骤然间竟有了烟消云散的气势。

 

云骐怎么也没想到,鬼城中千年的怨气,竟然会因为岳绮罗甘愿偿命而往生了。

 

他惊惶的跑过去,踢着无心,吼道:“别念了!”

 

然而无心看不到也听不到,云骐于他只是一团乌糟糟的黑雾。他吐出一口血沫,嘴里不停地念着往生咒,直到声音突然拔高一个调门!

 

刺目的金光下,岳绮罗小小的身体像要被它吞没。她垂着头跪在地上,血已经不再流了,迅速愈合的伤口边泛着隐隐的红光。她的内丹在她的彻悟下解开了最后的封印,保住了她的命。红光一闪,岳绮罗忽然猛地颤抖起来,呕出最后一口黑血。金光从她的胸口流至周身血脉,她抬起僵硬的手臂,试着运功。竟然全都恢复了。

 

她恍惚地意识到这是宽恕,她自认为不可饶恕,可到头来,竟然......得到了宽恕?

 

岳绮罗鼻腔酸胀,她跪在地上,忽然扇了自己两耳光。他们解脱了,她也得到了解脱。前尘往事,都既往不咎,过去了。

 

两千年前渴望的烟火人间,从这一刻起,才真正的接纳了她。

 

她听见鬼城中的啸声渐渐减弱,直至再也听不见。彻底的崩塌开始了,这一次,连天空也开始崩塌。

 

只剩下最后一个。

 

她抬起头,妄想云骐的方向。她的眼睛仍然是瞎的,然而她此时五感通透,云骐身上的怨气指引着她的方向。她向前走了几步,静静的盯着他。

 

“云骐,我杀过那么多人。唯一不后悔的就是杀你。”岳绮罗望着她,脸上八风不动,“你设计害我多次,如今鬼城散了,你气数已尽。偿命吧。”

 

“事到如今,我已无话可说。”云骐的脸色一片死灰,“是我错估了你,从始至终,我都不曾想过你心中竟还存着一丝善意。”

 

“我是个恶人,”岳绮罗偏过头,“但我还有张显宗。”

 

云骐忽然朗声笑道:“好,好!我云某灰飞烟灭前能亲眼见你彻悟赎罪,也算圆满了!寰清,你我恩怨已了,动手吧!”

 

岳绮罗点点头,不再跟他多言,右手聚起妖力,五根指甲骤然暴长几寸,向他心口破空刺去!

 

“云哥!”

 

清冽的少女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,无心周身一震,扭头看去。然而岳绮罗一咬牙,并不收回势头,而是更加坚定地刺向了云骐心口。

 

利刃刺破血肉的声音,有不属于云骐的人类血液顺着指甲淌下来,滴在青草之上。

 

岳绮罗望着面前娇俏的少女,神色丝毫不为所动:“是你。”

 

少女呕出一口鲜血,轻声道:“岳绮罗,好久不见。”

 

无心听见身后又有脚步声传来,艰难的扭头一看,竟是白琉璃,他讶异道:“你怎么也来了。”

 

又看了眼前方的两人,脸色顿时换成了惊恐:“是你给她解开的记忆?”顿了顿又道,“靠,你瞒着她是妖精这件事不告诉我。”

 

白琉璃低头望了眼不成人样的无心,言简意赅道:“是我。”

 

是龚红梅求他解开回忆的。

 

鬼城有异动,龚红梅的记忆也被它搅动。他最后到底还是给她解开了回忆上的封印,只是他没想到,她的回忆竟会让她不顾一切的找到鬼城。

 

更没想到,他刚刚追进鬼城,就看见她被岳绮罗穿心的场景。

 

“原来你果然是野狐狸,”岳绮罗声音中有微的颤抖,“那你之前——”

 

“我之前...是...真心的,”龚红梅吐出几大口血,勉强道,“岳绮罗...我与你...折腾了几千年...能再见到云哥...我已经...无怨无悔了”


“卿妹......”

 

岳绮罗的妖力穿透了她的心口,也刺入了云骐的魂体。一人一鬼,已经到了濒死边缘。云骐的轮廓已经开始渐渐透明,脸上的癫狂也烟消云散。他望着身前的龚红梅,眼角流下两行泪,是当年清隽少年的模样。

 

“云哥...”龚红梅竭力扭转过头,想再看一眼云骐的脸,“我找了你几千年啦...能再见到你...我死也甘愿了...”

 

她又吐出一口血,笑道:“只可惜没能...救你...云哥...我已经想你...太、太久了...”

 

龚红梅的血滴在她的手上,岳绮罗眨了眨眼,她想起了张显宗。

 

“岳绮罗...”龚红梅已经只剩最后一口气,仍然强撑着说道,“我们之间的帐...一笔勾销了!”

 

一笔勾销?那么多年的算计与厮杀,就这样...一笔勾销了?

 

但她也点了点头,道:“好,一笔勾销。”

 

她收回掌上的妖力,从龚红梅心口收回利爪。龚红梅软软的倒在了地上,她看也不看,转身走向顾止。云骐的魂体在空中闪了闪,彻底的烟消云散,化作一股风撩动了龚红梅的额发。而龚红梅吐出最后一口血,闭上了眼,头向旁边一歪,不再动了。

 

顾止已经醒了过来,云骐死了,他身上的法术也自然接触。他困惑的望着她,声音低哑:“绮罗,你身上怎么都是血?”

 

她弯下腰扶起他,一言不发。两个人互相搀扶着,一步步走向鬼城的出口。

 

鬼城在巨大的崩塌中彻底瓦解,无心仰面躺着,望见夜空中裂开一丝白昼的天空,有阳光透过缝隙投射进来。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,道:“彻底了结了。”

 

然而白琉璃已经成了风中的一尊雕像。

 

他不后悔把龚红梅带来,因为他知道自己留不住她。死得其所,也比行尸走肉的活着要好一万倍。

 

他只是想再看一眼她。

 

白琉璃走到龚红梅身边,将她拦腰抱起。他要把她葬在最好的地方。

 

他将她抱起来时,不知触动了什么地方,震得她双眼缓缓睁开。她竟然还留着最后一口气。

 

白琉璃低头望着她,她的脸上满是血污,只有一双眼睛还黑亮晶莹。然而亮是太亮了,刺的他双眼疼痛。好像又回到他见她第一面那天,她在台上唱着东方红,眼睛中映着灯泡的光芒,耀眼夺目。

 

“胡四哥,你...你...待我真好!”龚红梅每开口说一个字,口中便涌出混着内脏碎片的血,“只可惜...我...我怕是...”

 

“你别说话,”白琉璃勉强让自己的声音稳下来,“我、我还能救你。”

 

“胡四哥...我怕是不成啦...”龚红梅摇摇头,然而笑容愈发的明媚,“这辈子...是我对不住你...等下...下...”

 

最后一句话的句尾消散在了空中,一阵风吹过,怀中的龚红梅已气息俱绝,唇边却还挂着最后的一丝笑。

 

白琉璃走到了水潭边,将她轻轻放下。阳光从天空的缝隙间洒下来,照亮了她的脸庞。他用袖子擦干她脸上的血,又是昔日娇俏的姑娘。

 

“好,”他的声音中带着哽咽,“下辈子。”

 

白琉璃跪在地上,北风裹挟龚红梅的魂魄,不知飞往何处去了。他忽然扇了自己两个耳光,泪流满面。

 

 

鬼城在身后彻底消失,连城楼也看不见踪影。顾止回过头,瞧见白琉璃抱着重伤的无心跑了出来。他晃了晃身子,站住了。

 

岳绮罗什么也看不见,只觉炽烈的阳光照在头顶。顾止突然停了下来,她不知出了什么事,便问他:“怎么了?”

 

顾止笑道:“没事。”

 

岳绮罗看不见天地,也看不见他心口处豁开的窟窿。原来锥心之痛是这种感觉,离开了鬼城的法术,他的生命迅速的顺着心头血流逝出身体。他晃了晃身形,扑通一声跪下了。

 

“顾止!”岳绮罗大惊失色,“顾止,你怎么了!”

 

她跪了下去,紧接着闻到一股新鲜的血腥味,心重重的沉了下去。这是顾止身上的血。

 

“绮罗,”顾止的手抚上她的面颊,“我可能...没法再照顾...你了...”

 

“你说什么混话!”岳绮罗尖叫一声,咬住了下唇。

 

她紧闭的眼皮上忽然被抹上一道湿热的液体,一股灼热烫的她直吸凉气。然而灼热过后,她睁开眼,惊异的发现自己的视力竟然恢复了。

 

起初还只有混沌的光团,看的久了,渐渐能看清顾止的脸。他的脸色白的像纸,在阳光的照射下几近透明。

 

“心头血...”岳绮罗浑身颤抖,“顾止,你这傻瓜!”

 

然而顾止的头向前一靠,抵在了她的肩膀上。他的心脏被刺穿,已经命悬一线。不出多时,他便会像龚红梅一样死在草原上。

 

“顾止!”岳绮罗泪流满面,“你不许死!”

 

一股金光暴起,岳绮罗周身七经八脉都涌起金红色的光芒。她调动千年的妖力魂力,汇聚在掌心,狠狠地拍在顾止胸口,硬生生将自己的内丹再分一半!

 

顾止承了她四分之一的内丹,周身猛然一震,心口登时不再流血。浑身经脉在妖力驱动下酥麻疼痛,他眼前一黑,失去了知觉。

 

再醒来时,人已经仰躺在了地面上,面前是岳绮罗焦急的脸。他抬起手,讶异的在阳光下看到自己血脉间闪烁着的金光。

 

“这是...”他扭了扭僵硬的头,艰难地消化着事实,“绮罗,我现在和你一样了吗?”

 

岳绮罗的眼泪滴在他脸上,口中道:“顾止!”

 

顾止活了。

 

顾止活了!岳绮罗把他拉起来,忍不住捏捏他的脸,又探探他的脉息。她简直不敢相信,她救了那么多次,都没能救活张显宗,然而顾止活了!

 

她伸出手,在顾止脸上气恨的打了一下,出手时迅猛如风,落到他脸上时只剩下轻轻一碰。她揪起袖子擦了擦眼泪,骂道:“蠢货!”


TBC


附言:其实吧,我原本没想把这一章结尾写的这么欢乐的,因为下一章不但不欢乐,还有点凄凉...

这这这...怎么写呢...

大概还有两章完结,一章把这一世了解,一章写秦明。

至于为啥要到几十年后,一是因为我实在不会写八九十年代,感觉老岳在这个年代过得也不好。二来老岳身体实在是多灾多病身,还是换一个身子好好来吧。

其实原本的设想中,这一世的张显宗也没有这么喜欢老岳,所以结尾真的很凄凉了。哈哈哈,不过现在就不是设想那样了。写了七章甜文,竟然连刀子都不会发啦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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