悠伶惜

过气写手

《不堪抄》第九十二章

第九十二章

 

哐当——哐当——

 

岳绮罗睁开眼睛,她躺在一辆行进的火车中。

 

她不愿醒过来,想着闭上眼还能看到张显宗。然而即使闭着眼,意识也无可逆转的清醒了过来。

 

耳边的声音越来越真切,除了火车行进的轰隆声,她还隐约听到杯盏相撞的泠然脆响。一股咖啡香气钻入鼻中,有人轻轻地走过来坐在她身边,探了探她的额头,轻声道:“做噩梦了?”

 

岳绮罗偏过头,避开他的手。她不睁眼也知道是唐山海。

 

唐山海拿手帕给她擦汗,她又把头偏到另一边,便听他笑道:“明明就是醒了,还在装睡。”

 

岳绮罗怏怏的睁开眼,第一次祈盼一睡不醒。

 

一觉醒来,已是1941年的天下。前尘往事都抛在了身后,她一生一世的缘分都在梦里化作乌有。她明明刚睡了一个长长的好觉,此时却累的睁不开眼。

 

唐山海没有发现她的异常,走到窗边打开了窗,一股凛冽的春风吹了进来,他说:“起来吧,快到站了。”

 

岳绮罗直起身子:“我们在哪?”

 

“天津,”他转身端起咖啡,望着她,“绮罗,你睡糊涂了?昨晚从北平出发,今天就到天津站了。”

 

“可我们不是在上海......?”

 

唐山海笑了:“我已经离职了,军统那边也报了失踪。自由身一个,去哪都行。”

 

岳绮罗愣了半天,才想起来当年的细节。吹进包厢里的风中挟着青草的气息,这是1941年的春天了,是唐山海死后的第一个春天。但梦境里一切推翻重来,岳绮罗翻身下床,右腿好端端的,她身上还穿着那件磁青薄绸旗袍,肩头的绸缎平整完好,没有半点枪痕。

 

她在春风中清醒的撩了撩刘海,缓缓地说:“没想到你真的会跟我离开上海。”

 

唐山海喝了口咖啡,平静地点了点头:“恩。”

 

“那你的家国呢?”岳绮罗凝望着他,“你的信仰和追求,都不要了吗?”

 

“不要了,”唐山海笑了,“我已经尽到我最后的职责。从今往后,我只为自己而活。”

 

岳绮罗心底不由泛上一股酸涩,倘若唐山海早一日想通,哪还能落得如此下场!她紧接着想起徐碧城,心头便有如硌上一根鱼刺,涩涩的问:“那你的爱人,你也不要了吗?”

 

“绮罗,你在说什么?”唐山海讶异的看着她,“你不是就在我面前吗?”

 

岳绮罗这才看见他左手中指上带着一枚戒指,不同于他与徐碧城的结婚戒指,而是一枚简朴的银戒。她伸出自己的手,只见她的中指上也戴着一枚银戒。是订婚的标志。

 

岳绮罗忽然颤抖起来,她竟从未真正弄清楚唐山海的心思。从前她只知道唐山海深爱徐碧城,即便她与别人暗通款曲,他也甘愿为她赴汤蹈火。唐山海为了徐碧城,与她较过真,生过气,甚至还开枪打伤了她。多年来每逢阴雨天入骨的疼痛,都在提醒她昔日种种。午夜梦回,她甚至恨起了他。可到头来,竟...竟只是一场误会。

 

唐山海见她发呆,便走过来又探她额头:“你昨晚像是做了噩梦,一直说梦话,还出了一身的虚汗。”他用手帕擦掉她脸上的冷汗,“喝点咖啡?”

 

“不要。”岳绮罗还没喝,嘴里已经泛上一股苦味,很嫌弃的皱起了眉。她不大爱喝咖啡。

 

岳绮罗又低头摸了摸自己的戒指,脸上浮起一个涩涩的笑,然而嘴角下撇,是要哭的意思。她真真切切的感到自己已经受够了,云骐把美好都摊在她面前,又生生地给捏碎了。

 

她不想过了,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成了燎原之火,一日日的回到原点,她过不下去了。火车还在隆隆的行进,兴许自己跳下去,这个幻境就彻底地被撕裂。即便是真的死了也无所谓,两千年岁月有如虚度,未来的路如何走,她心里半点主意也没有。然而她偏过头看了一眼唐山海,满腔的悲壮骤然烟消云散。

 

她知道,她若死了,张显宗一定很难过。

 

岳绮罗吸了吸鼻子,转着手上的订婚戒指。戴的久了,手指上勒出一条细细的红痕来。唐山海死的仓促,她甚至没能和他多说几句话。她不能死,因为死了就没人再记得这些事。生生世世的孽债都刻在她的魂魄里,她得活着出去,把这些事都一一讲给他听。

 

她睨了眼唐山海,忽然一把抓过他的左手。只见他无名指上一道浅浅的痕迹,是戴久了婚戒留下来的,一时竟喝起了无名醋,狠狠地用指甲一抠。唐山海猝不及防,疼的叫了一声,收回手苦笑道:“绮罗,怎么了?”

 

“都说无名指连心,我倒要看看你心里可还惦记着谁么。”岳绮罗仍然不解气,凶巴巴的瞪着他。唐山海那两枪打的太痛了,她忘不了。

 

“我不会惦记别人。”唐山海笑的十分无奈,以前他从不知道,原来岳绮罗也会有小姑娘的一面。

 

“好,那这样。”见岳绮罗仍是一脸怨忿,便将中指上的银戒摘下来,戴在无名指上,正巧覆盖在戒痕上,“无名指连心,这样可好?”

 

岳绮罗不高兴了,噘着嘴说:“你和她的婚戒是火油钻石,和我的就是破银戒指。厚此薄彼,也不怕羞。”

 

唐山海笑了,岳绮罗此时真像个爱吃醋的小丫头,是他以前从未见过的模样。他揉了揉她的额发,道:“等到了天津,我给你买一只钻石戒指。”

 

太阳升到七八点钟的时候,火车到站了。他们轻装出行,统共只有一个皮箱子。天津这一片,岳绮罗是熟悉的。然而三十年过去,如今也变了个样,只有起士林还在德租界里矗立着。唐山海说到做到,下了火车就带她去百货公司。

 

此时还是战时,百货公司里人不大多,即使有也都是清闲的太太小姐。买珠宝的老板无所事事地撑在柜台上打瞌睡,听说有人要买钻石戒指,立刻提起精神,把积压的老底拿出来献宝。岳绮罗远远瞅了一眼,只觉得眼花缭乱,便走到一边去看衣裳了。

 

时代变了,衣服的款式也不同。上一次张显宗带她来买衣服,还是民国初年,裁缝铺里的衣服式样还带着前清气息,旗袍袖子能长到手肘,高领子硌的她下巴疼。她在店里绕了一圈,每一件都喜欢,每一件又都不喜欢。张显宗跟在后面,让副官把她看过的每一件衣服都包起来,小心翼翼的供着她。

 

她那时窝在兔毛手筒里,冷面冷心,想着张显宗果然是个傻子。

 

岳绮罗一边愣愣的想着,一边从架子上拿下来一件旗袍,是斑斓的洒线绸,红里透白。她对着镜子比照着,刚好能露出两条莲藕似的手臂,料子也好,衬得她肤色莹白。唐山海这边端着个戒指盒子走过来给她挑选,见她举着件旗袍比来比去,便笑道:“喜欢就试试看。”

 

岳绮罗偏过头,见他手里的盒子中摆着各式各样的钻石戒指,每一枚都闪着火油样的光芒。她忽然想起了什么,小声道:“钻石这么贵,买得起吗?”

 

唐山海只是微笑:“买得起。”

 

岳绮罗眼尖,忽然发现他西装衣襟上少了条金链子,伸手掀开一看,果然不见他的金怀表。他那块表是西洋货,值不少的钱。岳绮罗心中了然,叹了口气:“我不要了,一枚戒指而已,当什么真呢。”

 

“不要紧,买得起。”唐山海摇摇头,“我早就不喜欢那块表了。”

 

然而岳绮罗说什么也不要,很老成的叹道:“过日子嘛,要省一点。”活像个玩过家家的小大人。

 

唐山海只好作罢,合起盒子。见岳绮罗仍举着那件旗袍不放手,便笑道:“试试这件衣服吧。”

 

岳绮罗从试衣间里出来时,在镜子里看到了久违的九姨太。自打她去了上海,就再没穿过这样的颜色衣服,终日都是冷色的学生校服。其实她还是适合这样的大红色,像她那件斗篷似的。旗袍很贴身,勾勒出她娇小的身材曲线。岳绮罗对着镜子左照右照,心里十分喜欢。

 

唐山海走到她身后站定,镜子太矮,照不出他的脸。他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两个小东西,小心的戴在她耳垂上,是一对钻石耳坠。岳绮罗愣了,晃了晃头,长长的坠子扫在她肩头上,她轻声道:“你还留着?”

 

唐山海点点头,伸手碰了碰坠子,五光十色的摇曳起来:“很配你。”

 

“我以为你给徐碧城了。”岳绮罗话音未落,自己倒横起眉毛来,“她要是戴过,我就不戴了。”

 

唐山海笑了:“碧城配不起钻石坠子。”

 

岳绮罗难得的笑了,笑过了,又觉得自己是个刻薄的小混蛋,专捡别人笑话。然而又想到无论自己如何恶毒,都有张显宗纵容她。脸上的笑意又浓了一分,是个肆意的笑。她摘下一只耳坠,缠在唐山海左手的银戒指上,钩子挂住戒指。她很满意的拍拍他,抬起头道:“现在你也有钻石戒指了。”

 

唐山海抬起手来,见自己无名指上缠绕着一圈璀璨的钻石,甚至有点硌手。他笑道:“好看。”

 

岳绮罗买了新衣服,很高兴的走出百货公司。德租界是个洋派的地方,街上都是小洋楼和汽车,和上海没什么两样,看不到旧日的影子。她停下脚步撅起嘴,对着唐山海说:“唐山海,我不喜欢天津了,我要去文县。”

 

文县是个唐山海听都没听过的小地方,好在通了火车。赶到火车站时,正好买到最后一班当天到文县的车。岳绮罗虽然刚刚因为新衣服和戒指高兴了半天,但坐到火车上时,脸色又沉了下来。文县是个不详的地方,这几十年她走南闯北,雪山大漠都去过,唯独没有再回过文县。昨天的确梦回故土,但如今的文县已经没有了张显宗,成了一座巨大的坟墓。

 

 

火车一直开到了夜里,唐山海已经熬不住打了瞌睡,睁开眼,岳绮罗定定的盯着窗外,眼仁映着稀薄的灯火。他以为她还惦记着钻石戒指,便过去摸摸她头发,低声问:“怎么了?”

 

他是不善言辞的人,向来只会问怎么了,安慰人也只会一句“放心”“没事的”,好在岳绮罗从不计较他嘴笨,偶尔骂他一句冰窟窿,脸上也是含着笑的。他是个乏善可陈的人,能遇到岳绮罗,他始终笃信是自己三生有幸。

 

火车缓缓地在文县火车站停下了,岳绮罗转过头,眼神透过他望着另一个人:“我想回家。”

 

岳绮罗说的“家”,其实是个废弃的老宅子。文县这几年天翻地覆,她不认得路了,一路上拉着好几个路人问路。只是那些路人一听见顾宅这两个字,脸上立时现出一种恐慌的神情。唐山海跟在后面向路人打听清楚,才知道原来顾宅是当地有名的鬼宅。据说几十年前顾宅中死了不少人,后来当时的军阀张显宗带着九姨太住了进去,更是变本加厉。据说九姨太是个妖孽,专吃人肉,张司令的八个姨太太全被她开了瓢,脑浆子都吸走了。后来张司令和九姨太兵败出逃,听说双双死在了猪头山,从此顾宅成了凶地。有打更的守夜人说,半夜时分顾宅里常常传出女子的笑声,人们都说是张司令和九姨太的鬼魂在顾宅相聚呢。

 

唐山海听了张显宗的名字,心下便了然了几分,知道那女鬼九姨太多半就是岳绮罗,便也笑笑跟上了她。顾宅临近的半条街都空无人烟,可见此地凶险到连流浪汉也不敢住。岳绮罗自然是不怕的,她急匆匆的要回顾宅,也不知是想找什么。唐山海心下有些奇怪,因为自己从未听她聊起过文县,若说她思乡情切,唐山海是决然不信的。

 

顾宅的大门上虽挂着铁锁,却已经从里锈到了外,一踢就开。满院的尘土扑面而来,夹带着一股散不去的死气。唐山海扇开面前的灰尘,抬眼却见岳绮罗已经跑了进去。

 

自民国二年以来,这里便大门深锁,因此屋内陈设都与当年别无二致。岳绮罗跑到堂屋,想起自己昨天便是在这里拜的堂。锣鼓喧天,她穿着厚重的嫁衣,无心厚颜无耻的坐在八仙椅上喝茶。她走遍了每一间屋子,心里越来越空。不过一夜之间,这里就成了破烂的废屋。

 

她说什么也要回来看看,是因为她知道,过了几天就再也没有机会了。她与张显宗缔结终生的地方,早就毁在了破四旧中。这一别,就是永生永世。

 

她跑到了后院,伸长手臂转了一圈,颤抖着勾起笑容,“唐山海,你看,我们昨天就是在这里结了婚,你还记得吗?”

 

春夜的寒冷忽然重重的压下来,凉的她遍体生寒。她想起来,她的昨天已经是三十年前了。

 

顾宅空荡荡的,她的回声在四方的院子来回撞击。唐山海跨过门槛,脸上是困惑的神情。他什么也不记得。

 

岳绮罗脸上的笑也凉了下来,梦境是假的,梦中梦更是假中假。只有天下第一的傻瓜才会相信一个梦,可这样的梦又太真实。从骨骸渗到发丝的冷,杜鹃花的香气,张显宗掌心的温度,每一样都是真真切切的。

 

岳绮罗的脑海中一团乱麻,竟然想能沉浸在梦境中,也未尝不是件幸事。她可以买下这间宅子,重新做回她的九姨太。等到过几年战火停了,就置办些生意。她与张显宗没有做过的事,难道与唐山海就不能做了吗?但忽然间,她脚下绊到了一个东西,是条红帕子。

 

她捡起来,一点点摊开,帕子上绣着花好月圆,四角坠着定风如意珠。这不是普通的帕子,是新娘的盖头。

 

岳绮罗在料峭的春风中浑身颤抖。这是她昨夜从张显宗身上摔下来时,手中滑脱的盖头。

 

她刚捡到这帕子时,腿脚一软,几乎要跪下来,然而硬生生的刹住了。岳绮罗是不能跪的。她心里知道这盖头没有扔了三十年不变样的道理,这是云骐开的一个残酷的玩笑。她才刚刚生出在梦境中苟延残喘的念头,云骐便高高的抛下了这个笑话,彰显着他至高无上的权力:他编织了幻境,这里的一切都是他恶意的玩笑,而她软弱的祈盼根本不足为道。她是案板上的鱼,一悲一喜都由他掌控,做不了主。

 

岳绮罗像忽然被人扇了两个耳光,骤然清醒过来,抱紧了怀中的盖头。张显宗死了,唐山海也死了。她想起来鬼城中的顾止,是她在尘世上最后一点留念。

 

岳绮罗垂下头,忽然低低的笑了起来。笑声愈演愈烈,几近癫狂。她还不能死,她是要去救顾止的。她从未这样想救过一个人,可她只剩下顾止了。天地间浩浩千万人,她什么也没有。

 

只有顾止。

 

一个荒诞不经的梦,一切都散发着轻盈的,腐烂的,嘶嘶的气流,冥冥中的神驱赶着失败但狂欢着的幽灵,而悲悯的无力感像浓腥的潮水一样,呼啸着要吞噬她。

 

她紧紧地抱着盖头,怀中有坚硬的物体硌着她的胸口,她探手捏住它,一点点拿出来。

 

“唐山海。”

 

唐山海抬起头,看见岳绮罗站在庭院中央,是个孤零零的小身影。她在寒风中一边颤抖,一边微笑。笑的偏过头去,眼仁晶亮。

 

“等你娶我的时候,我们在这里办婚礼好不好。”她吸了吸鼻子,抬头望着天空,“这一次,我也要穿白色的西式婚纱,比徐碧城的好看千倍万倍!婚纱的拖尾要一直拖到街上,手里花垂到地上...唐山海,你答应我,好不好?”

 

“好,我答应你。”

 

他困惑的向她走了一步,想看清她脸上的神情。月光兜头笼罩下来,照亮了她脸上的笑容。她的脸上挂着两行泪。

 

岳绮罗松开手,盖头上的定风珠磕在地上,清脆的碎裂开了,她的手中捏着一把小手枪。

 

她哪里来的手枪?唐山海心中涌上一股不详的预感,他知道岳绮罗要做傻事了。

 

“结发为夫妻,”她小声地念着,声音哽咽,“恩爱...两不疑。”

 

生当长相思,死当复来归。

 

她起先把枪口对准了太阳穴,然而又担心自己的脸被打花。她动了动僵硬的手臂,把枪口缓缓地移了下来。

 

她想过万一这一枪打下来,梦境外的自己说不定也会殒命。但也许她死了,云骐就会放过顾止。一命换一命,她用自己的命换下顾止,一点也不亏。

 

她想起就在这个院子里,张显宗袖口上的扣子贴在她脚心上,冰凉的一点。他抬起头望着她,忽然笑了,眼角闪着泪光。

 

他说:“因为我爱你。”

 

岳绮罗小声地重复了一遍,声音微弱成了气流。一股欢喜与悲凉的洪流骤然淹没了她,她扣上了扳机,低低的笑了。

 

“张显宗,”岳绮罗隔着寒夜望过去,一滴眼泪划过嘴角,“我们明天再见。”

 

直到她把枪对准了自己的心口,唐山海才终于确信她要做的事。然而太晚了,岳绮罗冲他缓缓绽放出一个欣慰释然的笑。刹那间,仿佛飞蛾扑火。

 

好像已经穷尽了她的一生。

 

“绮罗!”

 

砰——

 

惊起了满院寒鸦。


TBC

附言:唉这章写的太太太烂了...愧疚地说我最近处于严重瓶颈期,憋了十几个小时才憋出个残疾儿。

悲喜转折太突兀了,这章最后肯定要大改...为了兑现日更的诺言,还是厚着脸皮发上来了。

最后的部分实在是太烂了啊啊啊啊啊想自杀。

我尽量快点结束好让这篇文不烂尾...写到现在真的是崩溃,文风一落千丈愧对读者。

老岳当然不会死啦...这只是梦境。

已经语无伦次了,收拾收拾去睡。感谢一路追下来的小可爱们,并且没有在瓶颈期时嫌弃质量不好剧情拖沓...谢谢你们!

评论(13)
热度(171)
  1. 共3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
© 悠伶惜 | Powered by LOFTER